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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
窗外傳來的單薄蟬鳴，從國考考古題上抬起了頭，望了望窗外，香檳色的天空。
典型夏天的黃昏，典型的考季。
國三那一年，準備高中聯考。因為應該十拿九穩了，所以媽媽很放心的在最後三
個月，帶著弟弟去嘉義跟阿姨開店，離開前，只留下紙條交代了幾句：
『晚飯去外婆那裡吃 ，晚上煮宵夜要記得關瓦斯。』
那一陣子，爸爸又經常工作到很晚，老闆會請吃飯。因此，每天晚上，我就只能
乖乖的到外婆家當個食客，偶爾陪外公喝喝陳年高粱酒，努力的翻譯他那一口鄉
音濃重的河南腔國語，猜測他的語意，聽不懂得時候還得適時的『嗯』，然後，
點頭微笑，努力扒飯。
還記得第一天的晚上，我剛打了三小時的籃球，整個人像是掉進家裡後面的魚池
一樣，濕淋淋的滴著水。洗完澡，筋皮力竭的躺在客廳的墊子上，無聊地轉著電
視，看著三台新聞。肚子餓的咕嚕咕嚕響，卻不想走到隔壁三間的外婆家去吃飯
。開玩笑，我可是考生，經不起生病的。因為，外婆煮的東西，可是充滿獨特的
創意，一般人絞盡腦汁也模仿不來的創意...
『O穎哪(*5) 來喫飯唷，已經煮好啊...』
唔..外婆已經來到門口堵我了，我只好爬起來，走到櫃子旁，吞了幾口胃散，以
一種慷慨赴義的的悲壯心情，乖乖的走到外婆家。
『啊哩! 這是什麼?』雖然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了，但是看到外婆桌上的大餐，心
裡還是不由得大吃一驚、冷汗直冒。
高麗菜和花椰菜炒成一盤，這還蠻正常的，至少兩種菜都保持著原來的顏色...
雞湯裡面黑黑的一塊竟然是爌肉!嗯，冷靜冷靜，至少形狀還蠻完整的，沒有任何
被動物咬過的跡象，可是，一般不是都應該是香菇嗎?
『等一下!阿嬤妳舀什麼東西到我碗裡?』試探性的嚐了一口，是炒三鮮，魷魚、花
枝、海參和三杯雞，這還是炒三鮮嗎?為什麼多了一樣!
整頓晚餐，就這樣在驚奇中渡過，外公鎮靜如故，只是默默倒了杯陳年茅台給我。
『嗚，真感動，是要幫我消滅吃下肚子裡的細菌吧，再來一杯...』
觀察了一個禮拜的結果，終於歸納出外婆創意的來源：
第一，外婆常去喝喜酒，一些沒吃完打包回來得菜自然就會出現在晚餐裡。
第二，外婆煮飯太多年了，懶得一樣一樣弄，因此什麼都可以混在一起，這樣比較
省事。
所以，佛跳牆裡出現蝦子、螃蟹不稀奇；我還在貢丸湯裡發現過香菇燒賣咧，只好
當作燕餃吃下去；牛肉、羊肉混在一起更是屢見不顯，裡面同時有芥蘭菜、空心菜
也還可以接受，洋菇跟蚵阿你們兩個是跑來湊什麼熱鬧...@#%&...更別提那一鍋像
是肉羹的東西裡面會有些什麼了，我連碰都不趕碰。
吃了一個月之後，我才深深體會到為什麼以前小舅願意當我的家教來換取我們家的
晚餐，雖然我愛吃的菜都被他搶走，可是我卻開始同情他了，我才吃一個月就快受
不了了，他竟然吃了十幾年，真是佩服到無以復加。
後來，只好藉口留校唸書，跟老爸拿錢買便當吃。雖然我知道你賺錢很辛苦，雖然
騎車回家不用五分鐘，雖然外婆也是很努力的煮出五菜一湯的大餐要給我進補，雖
然有時候忘記拿錢我就得回家自己煮鍋燒麵來吃，裡面配料以清淡為最高指導原則
，小魚乾當湯底，打個蛋最後在撒上蔥段。吃完再猛吞綜合維他命和海藻錠充當蔬
菜...
很神奇的，我順利的在營養極度不均衡的情況下，平安通過高中聯考，沒有因為什
麼緊張的上吐下瀉的情況發生，真的是幸運的一塌糊塗。
不過在外面讀書這幾年，被外婆順練出來的肚子倒是讓我有本事吃遍各大夜市不拉
肚子，回家吃到太乾淨的食物反而還會腸胃不適。
不過，小時候第一次參加縣內籃球比賽，緊張的睡不著時，拿了兩罐冰的涼涼的白
蘭氏雞精給我要我補充體力，雖然一打開蓋子聞到味道就感到噁心，但是外婆那時
候關懷的神情還是讓我乖乖的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了下去。不過，她一直不知道，那
一次比賽，因為對方的個子太高大，又不能輸，所以我做了一整天的板凳，沒有上
場。我回家只告訴外婆，我們拿到冠軍，要到台中打區中運。
高中聯考前，冰箱裡又出現了白蘭氏雞精，外婆偷偷拿來的，我不敢喝，於是讓辛
苦賺錢養家的爸爸喝掉了。外婆問起來，我不敢說出事實，只說一定會考上雄中，
要她放心。於是，她又很驕傲的說起我出生後，不會吸奶的蠢事，媽媽又沒經驗，
不知道該怎麼餵，一個月下來餓得我像個骷顱娃娃，是她用小湯匙放在我嘴邊一點
一滴用舔的，才把我給救回來。我想像那個情況，應該跟小貓小狗喝牛奶差不多，
可是我竟然吃母奶也不會，真是比牠們還笨，那不是應該是動物的本能嗎!?所以，
這一段回憶，即使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佐證，信誓旦旦的說
這是千真萬確的，我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曾經比路邊的小貓小狗還不如。
又是一樣的夏天，我又再準備大考，累的時候，我還是不喝雞精，我喝咖啡，加了
一點Brandy VSOP，沖泡時，整個宿舍瀰漫著一股暖暖的香氣，頭腦都輕鬆起來。
外婆呢，現在在高雄長庚住院，大腸癌，還不確定能不能開刀，但是，請妳再等我
一下，禮拜六一考完試，我會帶著雞精去看妳。就像妳小時候拿給我喝的時候一樣
的心情。
窗外傳來的單薄蟬鳴，從國考考古題上抬起了頭，望了望窗外，香檳色的天空。
典型夏天的黃昏，典型的考季。
國三那一年，準備高中聯考。因為應該十拿九穩了，所以媽媽很放心的在最後三
個月，帶著弟弟去嘉義跟阿姨開店，離開前，只留下紙條交代了幾句：
『晚飯去外婆那裡吃 ，晚上煮宵夜要記得關瓦斯。』
那一陣子，爸爸又經常工作到很晚，老闆會請吃飯。因此，每天晚上，我就只能
乖乖的到外婆家當個食客，偶爾陪外公喝喝陳年高粱酒，努力的翻譯他那一口鄉
音濃重的河南腔國語，猜測他的語意，聽不懂得時候還得適時的『嗯』，然後，
點頭微笑，努力扒飯。
還記得第一天的晚上，我剛打了三小時的籃球，整個人像是掉進家裡後面的魚池
一樣，濕淋淋的滴著水。洗完澡，筋皮力竭的躺在客廳的墊子上，無聊地轉著電
視，看著三台新聞。肚子餓的咕嚕咕嚕響，卻不想走到隔壁三間的外婆家去吃飯
。開玩笑，我可是考生，經不起生病的。因為，外婆煮的東西，可是充滿獨特的
創意，一般人絞盡腦汁也模仿不來的創意...
『O穎哪(*5) 來喫飯唷，已經煮好啊...』
唔..外婆已經來到門口堵我了，我只好爬起來，走到櫃子旁，吞了幾口胃散，以
一種慷慨赴義的的悲壯心情，乖乖的走到外婆家。
『啊哩! 這是什麼?』雖然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了，但是看到外婆桌上的大餐，心
裡還是不由得大吃一驚、冷汗直冒。
高麗菜和花椰菜炒成一盤，這還蠻正常的，至少兩種菜都保持著原來的顏色...
雞湯裡面黑黑的一塊竟然是爌肉!嗯，冷靜冷靜，至少形狀還蠻完整的，沒有任何
被動物咬過的跡象，可是，一般不是都應該是香菇嗎?
『等一下!阿嬤妳舀什麼東西到我碗裡?』試探性的嚐了一口，是炒三鮮，魷魚、花
枝、海參和三杯雞，這還是炒三鮮嗎?為什麼多了一樣!
整頓晚餐，就這樣在驚奇中渡過，外公鎮靜如故，只是默默倒了杯陳年茅台給我。
『嗚，真感動，是要幫我消滅吃下肚子裡的細菌吧，再來一杯...』
觀察了一個禮拜的結果，終於歸納出外婆創意的來源：
第一，外婆常去喝喜酒，一些沒吃完打包回來得菜自然就會出現在晚餐裡。
第二，外婆煮飯太多年了，懶得一樣一樣弄，因此什麼都可以混在一起，這樣比較
省事。
所以，佛跳牆裡出現蝦子、螃蟹不稀奇；我還在貢丸湯裡發現過香菇燒賣咧，只好
當作燕餃吃下去；牛肉、羊肉混在一起更是屢見不顯，裡面同時有芥蘭菜、空心菜
也還可以接受，洋菇跟蚵阿你們兩個是跑來湊什麼熱鬧...@#%&...更別提那一鍋像
是肉羹的東西裡面會有些什麼了，我連碰都不趕碰。
吃了一個月之後，我才深深體會到為什麼以前小舅願意當我的家教來換取我們家的
晚餐，雖然我愛吃的菜都被他搶走，可是我卻開始同情他了，我才吃一個月就快受
不了了，他竟然吃了十幾年，真是佩服到無以復加。
後來，只好藉口留校唸書，跟老爸拿錢買便當吃。雖然我知道你賺錢很辛苦，雖然
騎車回家不用五分鐘，雖然外婆也是很努力的煮出五菜一湯的大餐要給我進補，雖
然有時候忘記拿錢我就得回家自己煮鍋燒麵來吃，裡面配料以清淡為最高指導原則
，小魚乾當湯底，打個蛋最後在撒上蔥段。吃完再猛吞綜合維他命和海藻錠充當蔬
菜...
很神奇的，我順利的在營養極度不均衡的情況下，平安通過高中聯考，沒有因為什
麼緊張的上吐下瀉的情況發生，真的是幸運的一塌糊塗。
不過在外面讀書這幾年，被外婆順練出來的肚子倒是讓我有本事吃遍各大夜市不拉
肚子，回家吃到太乾淨的食物反而還會腸胃不適。
不過，小時候第一次參加縣內籃球比賽，緊張的睡不著時，拿了兩罐冰的涼涼的白
蘭氏雞精給我要我補充體力，雖然一打開蓋子聞到味道就感到噁心，但是外婆那時
候關懷的神情還是讓我乖乖的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了下去。不過，她一直不知道，那
一次比賽，因為對方的個子太高大，又不能輸，所以我做了一整天的板凳，沒有上
場。我回家只告訴外婆，我們拿到冠軍，要到台中打區中運。
高中聯考前，冰箱裡又出現了白蘭氏雞精，外婆偷偷拿來的，我不敢喝，於是讓辛
苦賺錢養家的爸爸喝掉了。外婆問起來，我不敢說出事實，只說一定會考上雄中，
要她放心。於是，她又很驕傲的說起我出生後，不會吸奶的蠢事，媽媽又沒經驗，
不知道該怎麼餵，一個月下來餓得我像個骷顱娃娃，是她用小湯匙放在我嘴邊一點
一滴用舔的，才把我給救回來。我想像那個情況，應該跟小貓小狗喝牛奶差不多，
可是我竟然吃母奶也不會，真是比牠們還笨，那不是應該是動物的本能嗎!?所以，
這一段回憶，即使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佐證，信誓旦旦的說
這是千真萬確的，我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曾經比路邊的小貓小狗還不如。
又是一樣的夏天，我又再準備大考，累的時候，我還是不喝雞精，我喝咖啡，加了
一點Brandy VSOP，沖泡時，整個宿舍瀰漫著一股暖暖的香氣，頭腦都輕鬆起來。
外婆呢，現在在高雄長庚住院，大腸癌，還不確定能不能開刀，但是，請妳再等我
一下，禮拜六一考完試，我會帶著雞精去看妳。就像妳小時候拿給我喝的時候一樣
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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