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s Get Around

『噹～噹～噹噹...』
下課了 許多小學生一湧而出
興高采烈地計畫著這多出來的半天假日要怎麼大玩特玩
校門口的色彩 是明亮 繽紛 鮮豔的

這時候 卻看到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內
孤單地發著獃...

原來小男孩的家離小學很遠 在另一個村莊
平常都是爸爸要去工作順便送他上學 媽媽下班順便接他回家

而昨天卻忘記跟在工廠上班的媽媽說今天他只上半天了 要提早來接他回家
他不知道工廠的電話 沒辦法打電話
爸爸也在做工 根本沒電話聯絡
更悲慘的是 他今天在玩跳輪胎時 摔倒 扭到了腳
根本沒辦法走路....

這時候 他腦中只記得爺爺家的電話
但是爺爺很忙 又很嚴肅
小男孩實在很怕他 不敢打電話請爺爺來載他
可是 今天的回家作業已經寫完了
明天 後天 跟 大後天的也都寫完了
沒事做真的很無聊

這時候 老師看見他了
問他為什麼還不回家 他只好吞吞吐吐的把原因說出來

於是老師帶他到辦公室 幫他打了電話給爺爺
小男孩心裡拼命地嘀咕著 『真是雞婆的老師...』

半小時之後 住在隔壁三個村莊的爺爺騎著老式野狼機車到了校門口
看到小男孩那髒兮兮 灰撲撲的衣服 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小男後更是因為怕挨罵而緊張的不敢抬起頭來...

老師看到這情形 只好跟爺爺解釋小男孩是不小心摔倒的
並且說小男孩平常在學校很乖 很聽話
爺爺只是禮貌的說了 "哪裡 麻煩老師了 老師阮先走了 有閒來做"

於是小男孩只得一拐一拐跟著爺爺 吃力地爬上後座

天氣好熱 曬的小男孩頭昏昏的 簡直要暈了
鄉下的路又非常不平 顛顛簸簸的 好幾次
小男孩屁股都被震得離開座墊 差點摔下機車
但是小孩又不敢抱著爺爺 只好拼命的抓緊機車後面的鐵桿
抓到全身都流汗了 乾熱的強風又不斷地迎面吹來
小男孩只好像小狗那樣哈哈地喘著氣
多少能減低一點要中暑的感覺

望著前面高大沈默 直挺挺的背影
小男孩想著...
『奇怪 今天回家的路怎麼騎了那麼久 平常爸爸媽媽載都一下子就到了』
偷偷地計算著大概走了幾分之幾的路程

忽然 爺爺在一家檳榔攤旁停下了車
『噢 阿公大概要買煙吧...不過 好想喝沙士喔... 』
冰櫃裡的黑松沙士 正散發清涼的氣息誘惑著小男孩
小男孩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卻又不敢跟阿公講

"5罐蘆筍汁 愛卡涼耶"
小男孩豎起耳朵 睜大了眼睛 看著阿公接過那五瓶津津蘆筍汁
簡直要樂呆了
阿公開了一罐 遞給他 "嗯 後恁飲"
小男孩借過來 咕嚕咕嚕的猛灌
阿公不禁又皺起的眉頭 "嘜飲加快 卡慢耶 卡沒咋丟"
"擱有4罐 你尬爸爸、媽媽、阿弟 一人一罐 知瞴"
小男孩停了下來 咂咂嘴 怯生生地小聲說了『謝謝』
阿公只是微微得點了點頭 沒說什麼 就繼續發動車子

小男孩只覺得 原本心煩氣躁的感覺
都被那股冰冰涼涼 甜滋滋的味道給趕跑了
迎著風 在一波波的夏日蟬鳴聲浪中
阿公好像在說什麼
"天氣熱喝蘆筍汁尚退火 什瞇沙士 可樂啦 嘿嚨噎越喝越嘴乾"
小男孩這時候已經高興的忘記剛剛沙士是如何地吸引著他了
只想趕快回到家 喝他的另一罐蘆筍汁


這是第一次 小男孩覺得以往在他心中
嚴肅 沈默 大如山的爺爺 第一次像國文課本中描述地那般慈祥

到家了 小男孩努力地爬下後座 一跛一跛開了門
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 回過頭
『阿公 你要入內坐否?』
"阿公擱有待置 要先走了 你緊入內"
『噢 阿公再見』
阿公揮揮手 轉過車子 噗噗噗地消失在巷口了
幾年後 ...
小男孩漸漸地長大了
開始學習如何成為別人心中可靠的那一座山
雖然現在只是一個不甚起眼的小土丘而已...

而原本堅立挺拔的阿公卻因為歲月與病魔的侵蝕
一點一滴的 消瘦 佝僂
就像在怎麼高大堅聳的山巒
總是抵擋不住風沙和流水的侵蝕一樣 是世界必然的定律一樣

每次回到祖厝探望臥病在床的阿公
那個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小男孩又出現了
只能聊一些阿公你丟噯好好照顧自己等等廣泛的安慰語
即使學醫學的他很清楚的知道情況只會越來越糟了...
不過阿公仍然他心中那個高大巍峨 那個撐起半邊天地的那座山

而苦於病情折磨而瘦得皮包骨的阿公
總是會在沒有其他人注意的時候
吃力的從枕頭下拿出原本孩子們給他 讓他打針 買藥 看醫生
卻因為捨不得自己花用 而秘密存起來的私房錢
偷偷地塞給正在台北讀大學的小男孩
小男孩推拖著想說什麼來拒絕
卻被阿公堅定嚴厲卻掩藏不住關心的眼神給堵住了喉嚨
一句話就這麼哽在那 說不出來
只好又像小時候那樣 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不過這次 阿公連點頭卻都顯得很吃力了

小男孩不擅長面對這種不知如何是好的場面
只好轉過頭 不經意地抹抹眼角
害怕被阿公看到...

於是 那段剛上台北的日子
是阿公犧牲他這座大山的生命
讓小男孩在生活費之外 還能夠有多餘的錢可以買自己喜歡的衣服 喜歡的書 CD
讓這座原本光禿禿 不起眼的小土丘
能在上面長滿各式各樣 色彩繽紛鮮豔的花花草草 一樹一木
生機盎然



或許幾年後
就算在怎麼高大的山 也會因為大自然力量的侵蝕 摧殘
而逐漸被剷平 消逝在人們的記憶中

但小男孩永遠會記得
當初那炎炎夏日蟬聲中 暢飲蘆筍汁的甜蜜滋味
以及 曾經有過一座他仰望的大山
是如何默默地 燃燒自己的生命
來滋養著他這個永遠不可能頂天立地的小土丘
讓他即使不比人他人家高大
也能有更堅強的勇氣與意志
以更自由自在 無拘無束的姿態在天地間存在 呼吸